黃埔軍校的政治教官
日期:2010-09-01 10:56:00
來源:《黃埔雜志》
作者:黃哲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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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哲嗣
從第四期起,學校的名稱由中國國民黨陸軍軍官學校改為中央軍事政治學校,學生隊里也增設了政治科,于是,中國近代史上的第一批政治教官出現在革命的黃埔了。黃埔的第一個政治教官應該算是高語罕,他剛從德國回來,參加那時在廣州舉行的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,學校里就聘他為政治主任教官,這是黃埔軍校有政治教官之始。并且由他去聘了許多政治教官。不久,他轉任入伍生部黨代表,主任教官一職由惲代英繼任。那時是沒有總教官的。高語罕在黃埔的時間是很短的,3月20號(1926年)中山艦事件發生后,他就離開了黃埔。他從廣州坐輪船啟程回上海,命運之神捉弄他,輪船在經過黃埔的時候竟然停了一夜,他面對著革命的黃埔,百感叢集,于是做了一首詩,題為《夜泊黃埔》,詩曰:離騷讀罷聽悲笳,江心入夜走萬蛇;曾住此間三月里,而今一水是天涯。
在1926年這一年間,黃埔的政治教官有下面這一些人:主任教官惲代英(在那年雙十節,北伐軍打開了武昌城以后,他奉校長之命,調赴武漢工作),他講的課是中國政治經濟概況,這是當時政治課中最精彩的一門,因為他實在是一位很好的演說家,所以學生是很歡迎他的。他的容貌很像朱執信(偉大的老革命家之一),不大穿軍服,為的是他不大會立正稍息。但有時也穿軍服,行敬禮的時候,他的姿態非??尚?,同仁常常笑他在行禮的時候簡直是在揮拳。廖劃平講社會進化史,這個小胖子后來在武昌開了一個民生餐社。以賣四川回鍋肉與粉蒸肉出名。安體誠是講經濟學,但后來他調任為政治部的宣傳科長,主編《黃埔日刊》。羅霞天是講各國革命史的,課余之暇,尤其是當夕陽西下的時候,他總是攜著他的夫人江慧的手,在珠江邊徘徊散步。在黃埔除了一群“女伕子”(黃埔有一個最特殊的現象,校內排水掃地做雜役的工人都是女人,稱為“女伕子”)外,很少有太太小姐,所以羅、江這一對情侶,在黃埔成為被千萬人羨慕的對象。這位教官以后長期任浙江省黨部的部長、常務委員之類職務,而且還兼過教育廳長。張秋人是教國際問題的,他那時正在和廣州的中央婦女運動講習所(中央婦女部辦)的女生莊炯戀愛,所以常常興高采烈地趕到廣州去。政治部的秘書蔣先云也兼一點課,他有多方面的才能,所以講課也講得挺好。除了惲代英以外,還有好幾個教官是在二次大會上當選的中央委員。于樹德在第一、二的兩次全國代表大會中都當選中央委員,他在黃埔講合作運動。韓麟符也是中央委員,他講弱小民族解放運動史,他是政治教官中講北京話講得最漂亮的一個。后來長期是浙江省黨部的負責人的陳希濠(時任浙江省政府委員),也是那時政治教官之一,他講的是三民主義、中國國民黨史。李合林是一個愛漂亮的人,皮鞋與皮綁腿總是擦得雪亮,而且頭發上總是涂滿了司丹康(美發霜),因為他是留法出身的,在他的房間內,巴黎出品的三花牌化妝品是很多的。他講的是國際問題。講政治學的是楊道腴,他在中正大學當教授。還有早已改姓易名為葉青的任卓宜,那時也在黃埔軍校兼課,講社會科學原理。他當時剛從歐洲歸來,西裝革履,不失為一個摩登青年。另一個兼課的教官朱雅林,也是住房在省城的,他與任卓宜(即葉青)一樣,每一個星期從廣州來一次。這位19歲的青年是當時政治教官中最年輕和最快樂的一個,嘴唇上總是帶著笑容,講的是民眾運動。他老是穿一套白帆布的學生裝,而且老是戴著一頂拿破侖的帽子,他的皮鞋永遠沒有擦過,所以比卓別林的皮鞋還要難看,不過他的學生裝始終是雪白的。還有后來做了教育部次長、而且一度代理過中央大學校長的段錫明,也是那時兼任教官之一。但當他每次從黃埔授課回來,總是大嚷“黃埔學生程度不夠”,理由是他講課的時候學生都睡覺了??墒沁@種情況,別的教官倒很少碰到。
那時的政治教官大部分都住在軍校與平崗(黃埔島上的一個小鎮)之間的一所小洋房內,那本是粵海關所屬的產業,不知因何而廢空著。這實在是黃埔島上風景最優美和建筑得最好的一個地方,校長自己也曾在這里住過,因為他尊禮教官,就指定為政治教官的宿舍。大家都叫這所建筑為“海關洋房子”。面臨珠江,背枕叢山,在南國熱帶植物的萬綠叢中,紅樓一角,其環境之優美,簡直勝過杭州西湖的西冷印社。而且這里離平崗只有幾步,離一個已經荒蕪了的但是可供憑吊的黃埔公園也只有咫尺之遙。那時政治教官的日常生活是可羨慕的。他們大多是年輕熱情,但是并不浪漫。無謂的酬酢是沒有的,勾心斗角的現象更是沒有的——彼此之間有時也有爭論,但絕不是為了私人問題,而是為了學理上的爭執;他們有時爭得面赤耳紅,但這并不妨礙他們的感情。每個政治教官都有一種向上的自覺性,他們唯恐自己的學問不夠,唯恐自己講的課為學生所不滿,所以他們一般都很用功。在校部吹了熄燈號以后,總還能看到縷縷的燈光從“海關洋房子”里射出來,這些教官大多是在各人的房間里的燈下用功。他們的娛樂也很簡單,每天吃過晚飯以后,大家會聚在客廳內吃零食和談話。香蕉、洋桃、花生,這些都是教官不可少的享受品。有時候,也偶然約三兩知己,到平崗的小酒店里去小酌;白天有暇,或者是在月明之夜,就到已經荒蕪了的黃埔公園里去憑吊。黃埔島上可玩的地方并不少,省港罷工的工人為軍校在山上開闊許多馬路,教官可以到處漫游。幾個財東或大官的墓地最使教官們感興趣,因為這些大墳墓面前不僅照例有許多翁仲,而且有石凳石桌,是教官坐著吃香蕉、洋桃和牛奶糖的最好的地方,因而有人戲稱這些墓地為“教官的樂園”?!安恢牢覀冞@些人中,將來誰會埋葬在黃埔?”在閑談中常常有人這樣提問。時光已經越數十年,這些教官都已經辭世,但沒有一個是死在黃埔或埋葬在黃埔的?!?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