伊洛瓦底江畔的歌聲------張席珍

1943年10月，我從黃埔軍校第18期第2總隊炮1隊畢業后，留校任第20期1總隊少尉教育班長。1944年5月，軍校要選調一批中、少尉軍官補充駐印緬抗戰的遠征軍，我毅然報名并獲批準。

5月下旬的一天，我們一行50人分乘兩架美軍飛機從成都直飛印度。經5個多小時的航行后，飛機降落在印度東北角的邊境小鎮列多(中國駐印軍的后方補給基地)。

兩天后，我們乘車到新編第1軍軍部報到。當時任新編第1軍軍長的鄭洞國只編有兩個師：一個是新編第22師，師長為廖耀湘；另一個是新編第38師，師長為孫立人。我和另外20余人被分配到新38師。

當時，新38師為執行打通中印公路的戰略任務，正同新22師并肩作戰，向緬甸北部反攻。我們來到新38師后方留守處，待命向前方轉移。在這里，我們才知道新38師是一個有赫赫戰功的部隊。早在1942年第一次入緬作戰時，曾于仁安羌救出了7000余名被日軍圍困的英軍，曾在英、美盟軍中傳為佳話。我們來到留守處不久，前方又傳來攻克緬北要塞孟拱的消息，大家都沉浸在歡呼勝利的氣氛之中。我們深為自己成為這樣一個有戰功榮譽師的一分子而自豪。

我們還聽說過不少該師在緬北艱苦作戰的故事。緬北地區，人人都說它是“野人山”區，茫茫林?？床坏饺藷熀痛迩f。部隊既要戰勝兇惡的日軍，又要征服惡劣的自然環境。當時正值雨季，陰雨綿綿，地面泥濘不堪。部隊進入崇山峻嶺、罕無人跡的原始森林內，有時六、七天都見不到太陽；大小河流縱橫交錯，螞蝗侵襲，瘧蚊飛咬，有時甚至從樹上都掉下螞蝗來，真是防不勝防，惡性虐疾的發病率很高。戰士們攜帶隨身武器及干糧，負重多至十幾公斤，一手持槍作戰，一手拿刀砍樹開路，懷揣指北針隨時修正方向，其艱苦實在難以想象。就是這樣，遠征軍健兒們忍受了千辛萬苦，硬從絕境中殺出一條血路。

我們乘車在向前方部隊進發的途中，正趕上雨季，軍車不止一次地陷入泥濘之中，經常受阻，進退不得，有時來不及就在車上冒雨露營。幸好沿途駐有負責維修道路的美軍工兵連隊，他們用拖拉機牽引拖出陷坑才得以繼續前行。途中，我因受瘧蚊叮咬得了惡性瘧疾，雖然服用隨身攜帶的藥片，仍高燒不退，頭昏目眩，渾身無力。同行人不得不把我暫時安置在附近的美軍工兵連隊的帳篷內，多虧黑人士兵們的照料，我的病才得到初步緩解。翌日即改乘救護飛機中途折返，到列多后方醫院醫治20余天，病愈后又乘飛機趕到孟拱，在師教導隊任少尉副區隊長。

8月初，部隊攻克緬北戰略要地密支那。此時，駐印緬部隊進行了整編：原駐印的兩個師秘密從國內陸續增調來3個師，分別整編為2個軍，一個是新1軍，一個是新6軍，新1軍軍長為孫立人，新6軍軍長為廖耀湘，鄭洞國升任為中國駐印度副總指揮。原新38師教導隊改編為新1軍教導總隊，我又改任新1軍教導部隊少尉區隊長。

我們來到戰后斷垣殘壁、劫后新生的密支那，就在南郊的原始森林內的伊洛瓦底江畔，開始建立教導總隊的訓練營地。我們砍倒了參天大樹，平整好房基和操場；以樹干作支柱，以軍用大塊油布作屋頂，蓋好簡易營房，很快就掀起了熱火朝天的軍事訓練熱潮。

學員都是國內響應“十萬知識青年從軍”而奔赴這里的知識青年。教導總隊把具有大專文化水平的編成兩個學員隊，中學生編成4個學生隊，還有一部分十四五歲的孩子編成一個幼年隊。每隊約150人左右，全總隊達千人。

教導總隊有正規的訓練計劃和制度，整個訓練都保持和發揚了新38師的獨特傳統。每一階段教練前，先由總隊召開教學準備會統一動作，然后分頭實施。唯有體育課由美軍教官組織實施。實施過程中，不時有總隊領導下來督促檢查。生活嚴肅活潑，井然有序。晨起作早操，主要是練400米跑，訓練后期還舉行較有聲勢的400米跑競賽大會，學員全部參加，約有半數以上能在1分半鐘內跑完全程。每天上午為操場制式教練，主要是單兵到班的動作，要求儀態端莊，整齊一致。下午為野外戰術動作，要求儀態端莊，整齊一致。下午為野外戰術動作，圍繞實戰急需科目反復演練，從選擇前進路線到持槍躍起前進，再到新的停留點，反復演練，直到熟練為止。每日操練歸來，渾身上下濕透，外面被雨淋濕，里面被汗溻透。晚飯后，整隊到伊洛瓦底江畔，洗完換下來的軍裝，往江里一跳，痛痛快快的來個野浴，一天下來的勞累頓消。

總隊還不時地組織隊級的歌詠和籃球競賽，節日還搞業余文娛演出。軍部的“鷹揚京劇團”有時也來演出。我們在人煙稀少的原始森林里，但誰也沒有感覺到寂寞和孤獨。

孫立人軍長不斷來教導總隊視察，每次來都集合全總隊作“精神講話”。有時介紹他在美國西點軍校受訓時的情況，當講到高年級的學生可以管低年級的學生時，大伙都覺得挺新鮮。有時他還把前線打仗的消息帶回來講給大家聽，如圍殲八莫守軍的情況等，鼓勵大家好好練武，激發學員們殺敵報國的斗志。

1945年4月，教導總隊還組織學員坐車至八莫進行戰后講評，組織學員研討攻堅戰術的運用，并把八莫圍攻戰斗最后階段由于新38師某部疏忽警戒，致使殘余守軍一部，以伊洛瓦底江堤岸作為掩護而逃遁的教訓當為活教材，告誡大家，以引起訓練中注意。

1945年5月間，由于中印公路全線打通，我們教導總隊奉命從密支那空運回國。雖然我沒有機會親自到第一線去殺敵，但能為抗擊日寇培養軍事骨干，獻出自己的微薄力量，覺得還是很榮幸的。

(作者：吉林省黃埔軍校同學會。88歲，18期)